冒襄
冒襄
冒襄(公元1611-1693年) ,字辟疆,号巢民,一号朴庵,又号朴巢,私谥潜孝先生,明末清初的文学家。他出生在如皋城一个世代仕宦之家,幼年随祖父在任所读书,14岁就刊刻诗集《香俪园偶存》,文苑巨擘董其昌把他比作初唐的王勃,期望他“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  

概述

撰《巢民诗集》8卷,《文集》6卷,《影梅庵忆语》1卷,另辑《同人集》12册。附《清史稿》 列传二百八十八冒襄传:

冒襄,字辟疆,别号巢民,又号朴巢,如皋人。父起宗,明副使。襄十岁能诗,董其昌为作序。崇祯壬午副榜贡生,当授推官,会乱作,遂不出。与桐城方以智、宜兴陈贞慧、商丘侯方域,并称“四公子”。襄少年负盛气,才特高,尤能倾动人。尝置酒桃叶渡,会六君子诸孤,一时名士咸集。酒酣,辄发狂悲歌,訾詈怀宁阮大铖,大铖故奄党也。时金陵歌舞诸部,以怀宁为冠,歌词皆出大铖。大铖欲自结诸社人,令歌者来,襄与客且骂且称善,大铖闻之益恨。甲申党狱兴,襄赖救仅免。家故有园池亭馆之胜,归益喜客,招致无虚日,家自此中落,怡然不悔也。襄既隐居不出,名益盛。督抚以监军荐,御史以人才荐,皆以亲老辞。康熙中,复以山林隐逸及博学鸿词荐,亦不就。著述甚富,行世者,有先世前徽录,六十年师友诗文同人集,朴巢诗文集,水绘园诗文集。书法绝妙,喜作擘白大字,人皆藏弆珍之。康熙三十二年,卒,年八十有三。私谥潜孝先生。

生平

(图)冒襄行书冒襄行书

冒襄1627-1642年间,六次去南京乡试,六次落第,仅两次中副榜,连举人也未捞到。他深感怀才不遇。
明代自万历以来已江河日下,特别是太监弄权,朝纲倾颓,已达登峰造极。面对这种危亡局势,一般在正义感的知识分子怎不忧心如焚呢?1636年,冒襄与张明弼结盟,参加复社,同陈贞慧、方以智、侯朝宗过从甚密,人称“四公子”。他们年龄相仿,意气相投,或结伴同游,或诗酒唱和,或抨击阉党,或议论朝政,希望改革政治,挽救国家危亡。1639年由吴应箕起草、冒襄等复社140余人具名的《留都防乱公揭》 ,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使得阮大铖之流如过街老鼠。

公元1644年,李自成的农民军攻入北京,明亡;随后,清兵入关,建立大清国。南京的明朝旧臣建立了弘光政权。阉党余孽阮大铖投靠马士英,当上了南明的兵部尚书兼副都御史,他要报复复社诸君子。正巧冒襄因风闻高杰将驻防如皋,举家逃往南京。在南京,阮大铖对冒襄游说不成后,便派遣锦衣卫逮捕了他,直至第二年,马、阮逃离南京,始得脱离牢狱之灾。还有一种说法是:他连夜逃往扬州,靠了史可法的荫庇,才躲掉了这场灾难。 公元1645年6月,如城抗清英雄陈君悦组织义兵抗拒清廷官吏。冒襄再次举家逃往浙江盐官。从夏至冬,辗转颠沛,在马鞍山“遇大兵,杀掠奇惨”,“仆婢杀掠者几二十口,生平所蓄玩物及衣具,靡孑遗矣”。这一切在他思想上产生了激烈的变化,第二年他从盐官回归故里隐居。

清兵平定全国后,降清的复社成员陈名夏曾从北京写信给他,信中转达了当权人物夸他是“天际朱霞,人中白鹤”,要“特荐”他。但冒襄以痼疾“坚辞”。康熙年间,清廷开“博学鸿儒科”,下诏征“山林隐逸”。冒襄也属应征之列,但他视之如敝履,坚辞不赴。这些都充分表现了他以明朝遗民自居,淡泊明志,决不仕清的心态和节操。与此同时,他缅怀亡友,收养东林、复社和江南抗清志士的遗孤。如在水绘园内增建碧落庐,以纪念明亡时绝食而死的好友戴建,即其一例。

随着岁月的流逝,冒襄已是垂垂暮年,生活穷困潦倒,只能靠卖字度日。他自述道:“献岁八十,十年来火焚刃接,惨极古今!墓田丙舍,豪豪尽踞,以致四世一家,不能团聚。两子罄竭,亦不能供犬马之养;乃鬻宅移居,陋巷独处,仍手不释卷,笑傲自娱。每夜灯下写蝇头小楷数千,朝易米酒。”表达了他不事二姓的遗民心态,这一点是冒襄一生中最为闪光的地方。

冒襄一生著述颇丰,传世的有《先世前征录》、《朴巢诗文集》、《水绘园诗文集》、《影梅庵忆语》、《寒碧孤吟》和《六十年师友诗文同人集》等。其中《影梅庵忆语》洋洋四千言,回忆了他和董小苑缠绵悱恻的爱情生活,是我国语体文字的鼻祖。

(图)董小宛董小宛

董小宛(公元1624-1651年) ,名白,又字青莲,南京人,因父母离异生活贫困而沦落青楼。她16岁时,已是芳名鹊起,与柳如是李香君等同为“秦淮八艳”。1639年乡试落第的冒襄与小宛偶尔在苏州半塘相遇。她对冒襄一见倾心,连称:“异人!异人!”虽然她多次向冒襄表示过倾慕,均未得到他的首肯。因为冒襄早已属意吴门名妓陈圆圆,并于1641年“订嫁娶之约”。次年冒襄第六次乡试途经苏州,重重访陈圆圆时,已是人去楼空,加上科场失意,情绪沮丧到了极点。就在这年冬天,在柳如是的斡旋下,由钱谦益出面给小宛赎身,然后从半塘雇船送到如皋。次年春,冒董结成伉俪。小宛才艺出众,能诗善画,尤其擅长抚琴。今水明楼内的古琴,就是她当年心系之物。

轶事

冒襄,字辟疆,南直隶扬州府泰州如皋县人,生于明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三月十五日。明清时期,如皋城里的冒氏家族人才辈出,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也是一个文化世家。 当时的明王朝已成溃乱之势,东北在清兵的铁蹄之下,川陕湖广是“流寇”驰骋的战场,而江浙一带的士大夫依然过着宴安鸩毒、骄奢淫逸的生活。秦淮河畔,妓家所居的河房开宴沿宾,樽酒不空,歌姬的翡翠鸳鸯与书生的乌巾紫裘相交错,文采风流,盛于一时。辟疆也沾染了一般豪贵子弟的浪漫风习。一方面,他年少气盛,顾盼自雄,主持清议,矫激抗俗,喜谈经世大务,怀抱着报效国家的壮志;另一方面,又留恋青溪白石之胜,名姬骏马之游,过着脑满肠肥的公子哥儿的生活。

冒辟疆最早从方以智那里听说秦淮佳丽之中有位才色双绝的董小宛吴应箕侯方域也都向辟疆啧啧称道小宛。而小宛时时在名流宴集间,听人讲说冒辟疆,知道复社中有这样一位负气节而又风流自喜的高名才子。
崇祯十二年乡试落第,冒辟疆听说小宛住在半塘,便多次访寻,小宛却逗留在太湖洞庭山。苏州歌姬沙九畹、杨漪炤名气与小宛相当,辟疆便每天来往与沙、杨之间。在离开苏州前,辟疆又前往董家,小宛醉卧在家,与辟疆相会于曲栏花下。辟疆见小宛秋波流转,神韵天然,只是薄醉未消,懒慢不发一言。
崇祯十五年春,小宛从黄山归来,母亲去世,自己又受田弘遇抢夺佳丽的惊吓,患了重病,闭门不出。辟疆到时小宛已奄奄一息。小宛支撑着起身,牵着他的手说:“我十八天来昏沉沉如在梦中。今天一见到君,便觉神怡气旺。”她吩咐家人具办酒菜,与辟疆在床前对饮。辟疆好几次要告别,小宛都苦留辟疆。在与冒辟疆的恋爱嫁娶中,董小宛处处主动,焕发出向往自由、寻觅真情的个性光彩;而冒辟疆事事举步踌躇,显露出一个大家公子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格弱点。
小宛入冒氏之门后,与冒家上下相处极其和谐。马恭人(辟疆母)和苏元芳(辟疆妻)特别喜欢小宛,而小宛也很恭敬顺从。闲暇时,小宛与辟疆常坐在画苑书房中,泼墨挥毫,赏花品茗,评论山水,鉴别金石。
小宛初进冒家,见董其昌仿钟繇笔意为辟疆书写的《月赋》,非常喜爱,着意临摹。接着到处找钟繇的字帖。后来觉得钟繇的字体稍稍偏瘦,又看到他的《戎辂表》将她推崇的关羽称为贼将,便废钟帖而改学曹娥碑,每天几千字,从不错漏。
小宛曾替辟疆给亲戚朋友书写小楷扇面,也为苏元芳登记柴米油盐的用项及银钱出入。小宛画的小丛寒树,笔墨楚楚动人。15岁时作品《彩蝶图》现收藏在无锡市博物馆,上有她的题词,到如皋后,她保持着对绘画的特殊爱好,时时展玩新得长卷小轴或家中旧藏。后来逃难途中,仍把书画藏品捆载起来,随身带走。
小宛最令人心折的,是把琐碎的日常生活过得浪漫美丽,饶有情致。小宛天性淡泊,不嗜好肥美甘甜的食物。用一小壶芥茶温淘米饭,再佐以一两碟水菜香豉,就是她的一餐。辟疆却喜欢甜食、海味和腊制熏制的食品。小宛为他制作的美食鲜洁可口,花样繁多。她不仅在中间加上适量的食盐和酸梅调味,还采渍初放的有色有香的花蕊,将花汁渗融到香露中。这样制出的花露入口喷鼻,世上少有。其中最鲜美的是秋海棠露。海棠本无香味,而小宛做的秋海棠露独独是露凝香发。酒后,用白瓷杯盛出几十种花露,不要说用口品尝,单那五色浮动,奇香四溢,就足以消渴解酲。
小宛腌制的咸菜能使黄者如蜡,绿者如翠。各色野菜一经她手都有一种异香绝味。她做的火肉有松柏之味,风鱼有麂鹿之味,醉蛤如桃花,松虾如龙须,油鲳如鲟鱼,烘兔酥鸡如饼饵,一匕一脔,妙不可言。

小宛经常研究食谱,看到哪里有奇异的风味就去访求它的制作方法。现在人们常吃的虎皮肉,即走油肉,就是她的发明,因此,它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叫“董肉”,和“东坡肉”相映成趣。小宛还善于制作糖点,她在秦淮时曾用芝麻、炒面、饴糖、松子、桃仁和麻油作为原料制成酥糖,切成长五分、宽三分、厚一分的方块,这种酥糖外黄内酥,甜而不腻,人们称为“董糖”,现在的扬州名点灌香董糖(也叫寸金董糖)、卷酥董糖(也叫芝麻酥糖)和如皋水明楼牌董糖都是名扬海内的土特产。
歌妓都能豪饮。崇祯十五年,銮江汪汝为在江口梅花亭宴请辟疆和小宛。也许是汹涌的长江白浪激发起小宛的豪情逸致,她“轰饮巨叵罗,觞政明肃,一时在座诸妓,皆颓唐溃逸”。这种情景辟疆只见过一次。因为小宛见辟疆饮酒很少,量不胜蕉叶,也就不怎么喝。在喝茶方面,小宛和辟疆都爱喝芥片。这种芥片煮好后有一股婴儿肉香。煮茶当然是小宛的拿手好戏。他们常常是一人一壶,在花前月下默默相对,细细品尝茶的色香性情。

月色如水,最为小宛所倾心。夏夜纳凉,小宛喜欢与辟疆的两个小孩背诵唐人咏月及流萤、纨扇诗。为领略月色之美,她常随着月亮的升沉移动几榻。半夜回到室内,她仍要推开窗户,让月光徘徊于枕簟之间。月亮西去,她又卷起帘栊,倚窗而望,恋恋不舍,反复回环地念诵李贺的诗句“月漉漉,波烟玉”。小宛曾对辟疆说:“我书写谢庄的《月赋》,见古人厌晨欢,乐宵宴。这是因为夜之时逸,月之气静,碧海青天,霜缟冰静,比起赤日红尘,两者有仙凡之别。人生攘攘,至夜不休。有的人在月亮出来以前,已呼呼大睡,没有福气消受桂华露影。我和你一年四季当中,都爱领略这皎洁月色,仙路禅关也就在静中打通。”小宛就是这样在自然平实的日常生活中领略精微雅致的文化趣味,在卑微的生命中企慕超脱和清澄的诗意人生。
小宛和辟疆都喜欢静坐香阁,细品名香。小宛最珍爱东莞人视为绝品的“女儿香”。小宛使用沉香的方法和俗人不同。俗人是把沉香放在火上烧,烟扑油腻,须臾即灭。不仅体察不到香的性情,而且烟气沾染上襟袖还带有焦腥味。小宛采用的是隔纱燃香法,讲究品香时的情调。寒夜小室,玉帏四垂,点燃两三枝红烛,在几只宣德炉内燃沉香,静参鼻观,就好像进入了蕊珠众香深处。
李自成攻占北京,清兵入关南下,江南一带燃起熊熊战火。清军肆虐无忌,冒家险遭涂毒,家产丢得一干二净。小宛随夫一路南逃。顺治五年的七夕那天,小宛看见天上的流霞,忽然有了兴致,要摹天上流霞制作一对金钏。她叫辟疆写了“乞巧”和“覆祥”的字样,镌摹在金钏上。这对制作精妙的黄跳脱在第二年七月忽然从中断开。他们又重新做了一对,辟疆写了“比翼”、“连理”四个字镌上去。足见董小宛是把这对金钏儿看作爱情的信物。
小宛最爱晚菊。有个朋友送给冒辟疆几盆名为“剪桃红”的菊花,花繁而厚,叶碧如染,浓条婀娜。小宛见到“剪桃红”,非常喜爱,特意将花放在床边。每天晚上,高烧绿烛,用白色屏风围起三面,放一张小椅子在花间,调整好菊花,让菊影具有参横妙丽之态,然后身入花间,使人在菊中,菊与人都在影中,此情此景,淡秀如画。在董小宛的生命最后时刻,她还叫冒辟疆把“剪桃红”搬到床前给她看枝叶是否茂盛,可有虫害。
小宛和辟疆曾住嘉兴海盐水绘阁。她在南北湖畔鸡笼山上面对暮春凄凉景致,感叹江河破碎,一家流离,泪葬残花。据说《红楼梦》林黛玉葬花即改编自小宛葬花。
日子刚刚安稳不久,冒辟疆又病了两次。一次是胃病下血,水米不进,董小宛在酷暑中熬药煎汤,紧伴枕边照料了六十个昼夜;第二次是背上生疽,疼痛难忍,不能仰卧,小宛就夜夜抱着丈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寝,自己则坐着睡了整整一百天。 辟疆说自己一生的清福都在和小宛共处的九年中享尽。
艰难的生活中,饮食已是难饱,小宛的身体又十分虚弱,加上照顾辟疆连续几场大病,使得小宛身体顷刻间垮了下来,连续二十多天喝不进一口水。由于体质已极度亏虚,冒家多方请来名医诊治,终难凑效。顺治八年(公元1651年)正月初二,在冒辟疆通彻心扉的哀哭声中,小宛仙逝,年仅28岁。临终之时,她手中紧握着冒辟疆镌有“比翼”、“连理”四字的那对金钏。 冒家上下恍惚伤痛,葬之于如皋影梅庵。历代文人多有凭吊。
清道光以后有人妄言小宛当年未死,被洪承畴计取,送入皇宫,以博帝欢,得顺治宠爱,辟疆恐惧,谎称小宛已死,其实董鄂妃即董小宛,全属虚谈。董小宛死时28岁,顺治才14岁,小宛与辟疆崇尚气节,誓死不肯降清。小宛厌恶宫廷的奢侈生活,何况满汉不通婚,小宛无入宫邀宠之理。顺治所忠爱的是栋鄂妃也非董鄂妃。栋鄂妃武臣鄂硕之女。18岁入宫(而小宛19岁嫁辟疆)。栋鄂妃生得美慧异常,且端静温柔,宠冠后宫。顺治十三年8月册为贤妃,12月进为贵妃。顺治与她形影不离,赋诗作画,研究佛法。顺治十七年栋鄂妃的儿子不满百日夭折。她悲伤过度,不久也得病死去。顺治帝追封她为端敬皇后,罢朝五日,治丧礼仪碑极隆重。至于传说顺治因董小宛之死看破红尘到五台山出家更是谬传。
董小宛从名妓到贤妾,清宫有四大疑案,第一个是顺治出家,据说顺治出家是为了一个汉族女子——董小宛。而董小宛原又本是大名士冒辟疆的小妾,据说冒辟疆因顺治从他手中夺走董小宛而悲痛欲绝。说道:
“梦幻尘缘,伤心情动,莺莺远去,盼盼楼空。倩女离魂,萍踪莫问。扬钩海畔,谁证前盟;把臂林边,难忘往事。金莲舞后,玉树歌余,桃对无踪,柳枝何处?嗟嗟,萍随水,水随风,萍枯水尽;幻即空,空即色,幻灭全灵。能所双忘,色空并遣;长歌寄意,缺月难圆。” 并写下了一阂《金人捧露盘词》,寄托悲思。
但疑案毕竟是疑案,真实的情况却与之颇有出入。
苏州城外有条半塘河,河水清缓;两岸风景秀丽宜人,在出城不远的河畔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山上竹林幽幽,静如世外桃源。山边原本没有人家,只有三两座简易的亭子,供来此清心的游人休息。后来这里筑起了一座小楼,楼虽不大,却修得别致典雅,楼中住着一对母女和几个传婢。这母女俩日子似乎过得十分悠闲,每日里沉醉于山水间,看片石孤云,流水落花,累了便在院中花亭里弹琴吟诗,品茗对弈,似乎不为生计所累。是谁家的女眷有这份闲情逸意呢?她们本是城内“董家绣庄”的女主人和千金小姐。“董家绣庄”是苏州小有名气的一家苏绣绣庄,因活计做得精细,所以生意一直兴隆。董家是苏绣世家,到这一代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别看刺绣属于工艺制造行业,可十分接近于绘画艺术,所以董家还颇有几分书香气息。女主人白氏是一个老秀才的独生女儿,老秀才平生不得志,只好把满腹经纶传给了女儿。白氏为董家生了个千金,为寄夫妻融洽之情,取名白,号青莲,小闺女不但模样儿俊秀,脑子还十分灵慧,父母视如至宝,悉心教她诗文书画、针线女红,一心想调教出一个才德具全的姑娘。
这本是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董白十三岁那年,父亲在暑天患上了暴痢,药不凑效,不久便撒手人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董白母女打击得心神憔悴,料理完丈夫的后事,白氏不愿在城中的旧宅中继续住下去,睹物思人,倍感悲伤;于是花了一笔钱,在半塘河滨筑下了幽室,带着女儿隐居其中,过一种与世相隔的恬淡生活,绣庄的事则全委托伙计去掌管。

两年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淡淡流走了,此时已是明朝末年。朝廷腐败,枭雄四起,天下陷入战乱之中。到了崇祯九年,乱象已迫近苏州,人们不由得惶惶不安,白氏也打算关闭绣庄的生意,收回资金以备随时逃难。谁知绣庄伙计一算帐,不但没有银两剩余,反而在外面欠下了上千两银子的帐。分明是伙计从中捣鬼,白氏又无法把握,又气又急,终于病倒在床。母亲倒下,绣庄破产,债务压头,生活的重担猛地压到了十五岁的董白身上,她仿佛从云端跌入了冰窖,一时间无法睁开眼睛。
庞大的债务能拖则拖,母亲的医药费用却迫在眉睫。从小随母亲隐居世外的董白已养成一副孤高自傲的性格,那里肯低三下四地向人借贷。一急之下使出下策,答应了别人的引荐,来到南京秦淮河畔的画舫中卖艺,改名小宛。


董小宛秀丽的容貌,超尘脱俗的气质使她很快就在秦淮河出了名。为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屈意卖笑,但她那清高的脾气有时不免露了出来,得罪了一些庸俗的客人,然而却赢得了一些高洁之士的欣赏。董小宛孤芳自赏,自怜自爱,决不肯任凭客人摆布,如此一来,影响了鸨母的进帐,鸨母自然对她冷嘲热讽,董小宛郁怒之下,一跺脚离开南京,回到了苏州。可家中母亲依然躺在病床上,离不开请医吃药,一些债主听说董小宛回了家,也纷纷上门催债,董小宛无力应付,只好重操旧业,索性将自己卖到半塘的妓院,卖笑、陪酒、陪客人出游。


在半塘,董小宛依然抱定不卖身的初衷,而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那份清高,把一份毫无实际内容的媚笑卖给客人。倒是有一种客人,既有闲情、闲暇,又有足够的财力,便能带上个中意的青楼女游山逛水,享受自然风情。对陪客出游,董小宛是最有兴趣的,虽说那些能有此雅举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可那时董小宛醉心于山水之间,并不觉得白发雅士有可憎之处。在旖旎风光的衬托下,她也容易涌动柔情,而真心真意地给客人以娇媚娇笑。因此,她三番五次地受客人之邀,游太湖、登黄山、泛舟西湖,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就在董小宛离开秦淮河不久,却有一公子慕名到秦淮河去寻访她,那位公子就是冒辟疆。这冒辟疆出身于官宦之家,虽无功名,却胸怀大志,富有正义。天启年间,阉党魏忠贤阴谋弄权,惑乱朝纲,冒辟疆联合一批有志之士结社金陵,伸张正义,其中较有名的是“四公子”。“四公子”分别是陈贞慧、方密之、侯方域、冒辟疆,皆年少有才之士。无奈终因势弱力薄,不但未成气候,还惨遭阉党摧折,冒辟疆虽免于难,但前途深受影响,只好暂时寄情于山水声色之中。


这年秋天,二十九岁的冒辟疆来南京参加乡试。说起乡试,冒辟疆已参加过三次,凭他的才学早该中举,可在应试作文中,本应循规蹈矩,就经解经,他却要联系时势,针砭政局,自然违背了主考官的要求,所以屡试屡败。此次应试他也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风格,只看能否遇上个有眼力的主考官,否则就任其落第。与冒辟疆抱着同样心情来应试的还有他的好友方密之,两人全不把考试放在心上,见考前有点空暇,便相约往秦淮河去散心。方密之早听人说起秦淮河来了个冰清玉洁的“冷美人”董小宛,在青楼女子中别树一格,正合方密之等人的口味,因而与冒辟疆两人特意前往造访,不料董小宛却已睹气离开了秦淮河。
后来乡试发榜,冒辟疆又一如既往地名落孙山,他没有失望。只是暗叹自己生不逢时,收拾了行装,便转往苏州闲游去也。在苏州,冒辟疆一边访胜探幽,一边打听董小宛的下落,得知她已在半塘待客,便又兴致勃勃地专程拜访。偏不凑巧,董小宛已受人之邀游太湖去了。之后又接连去了好几次,都无缘见到董小宛,直到准备离开苏州的前夕,没抱多大希望地来到半塘,却终于得以与她相晤。这是一个深秋的寒夜,董小宛刚刚参加酒宴归来,正微带醉意斜倚在床头。见来了客人,她想挣扎着起身,无奈酒力未散,坐起来都有些摇晃。冒辟疆见状忙劝她不必多礼,让传婢在小宛床头摆了个坐凳,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冒辟疆自我介绍后,董小宛称赞说:“早闻‘四公子’大名,心中倾佩已久!”脸上果然露出欣喜的神色。冒辟疆没想到一个风尘女子竟然对他们这劻扶正义的行为大感兴趣,不由得对她肃然起敬,细打量董小宛,素衣淡妆,眉清目爽,
果然与一般欢场女子大相径庭,此时虽醉意朦胧,娇弱不堪,却依然思路清晰,谈吐不俗,纵谈时局,颇有见地。怜惜伊人酒后神倦,冒辟疆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就是这半个时辰的交谈,已使他对董小宛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这时冒辟疆已出游日久,囊中羞涩,不得不按原计划离开苏州回家乡如皋去了,心里则暗藏着对小宛的眷恋。
第二年春天,冒辟疆再到苏州访董小宛,却又听说她陪钱谦益游览西湖去了,而且准备游完西湖再转道黄山观赏奇峰苍松,不知何时方能归来。冒辟疆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转眼又是春江水暖的季节,冒辟疆奉母命往襄阳探望在那里作官的父亲,经过苏州,又禁不住往半塘寻访董小宛。这次小宛又陪客人远游黄山去了,冒辟疆失望之极,自叹:“竟是如此无缘!”失望之余,他结识了当地名妓陈圆圆,两人十分投缘,相携游历了苏州的山山水水,冒辟疆离去时还约定初夏返乡时,还来与她同赏虎丘石榴。
到襄阳探望父亲,小住一段时间后即如约来到苏州,这时陈圆圆却已被嘉定伯周奎聘去京都。冒辟疆怅然若失,怀着悒郁的心情只身雇舟前往虎丘。小舟沿着半塘河缓缓而行,冒辟疆漫无目的地欣赏着两岸的风景,小舟穿过一座青石小桥,眼前一片绿意融融的柳树林,抬眼望去,柳丝深处竟隐隐约约透出一幢小楼的檐角,在青山绿树的映衬下,显得如诗如画。这等僻静之地还有人家?那定是什么方外隐士、世外高人了!冒辟疆一时来了兴趣,便命舟子将船系在了柳树上,他则登岸向小楼走去。
小楼的院门紧闭,悄无声息,冒辟疆上去唤了几次,才有一个小丫鬟来开门,一打听,此处竟是董小宛的家。此时董母新丧,刚办完丧事,查小宛忧伤难持,正病倒床榻。冒辟疆心中猛地一怔,忙称自己是董小宛的朋友,特来拜访。
小丫鬟禀报了主人后,来请客人进屋,并径直将客人引入了董小宛卧房。这是冒辟疆第二次见到小宛,与上次一样,她也是斜卧床头,只是上次带着娇憨的笑容,这次却是满脸的凄怆。冒辟疆满怀同情地将她宽慰一番,并且说了自己几次寻访都吃了闭们羹的经过,董小宛露出一丝歉意和欣慰。见她病体虚弱,冒辟疆几次提出早早归去,董小宛却殷勤挽留,两人直谈到深夜才分手。
第二天一早,冒辟疆忍不住又雇舟来到小宛家,两人并没有约定,小宛却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相迎。一夜之间病竟好了大半,也似乎料定冒辟疆今天会来。董小宛将冒辟疆迎进了屋,奉上茶,小宛幽幽地自言自语道:“此番公子前来,妾身的病竟然不药而愈,看来与公子定有宿缘,万望公子不弃!”冒辟疆听了不甚欢喜,又怕对方是一时之兴。便探试道:“小生与姑娘交浅言少,姑娘难道不为此话后悔吗?
董小宛心意坚定地说:“风尘打滚,阅人不少,如蒙公子不弃,妾身算是跟定公子了!”冒辟疆兴奋得一把搂住她,小宛则在他怀中嘤嘤地抽泣起来。
冒辟疆此行还需到南京参加乡试后再回家乡,他与董小宛约好,一等乡试结束,就马上返回苏州为她赎身,再相伴回到如皋。
对考试冒辟疆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反正也不抱太大的希望,轻轻松松做完考卷,便兴冲冲地离开闱场,一心想着早日飞到小宛身边。他正边想边走,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抬头一看,那不是小宛吗?她站在闱场对面的旗座旁,带着灿烂的笑容向他招手。冒辟疆连忙跑上前去,一把握住小宛的手。关切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自己有脚,就怎么不能来,我已到了三天,怕搅扰公子,未敢来见呢!”董小宛含娇带嗔地诉说着,还告诉说,她所乘的船在江上遇到强盗,幸亏船家机敏,将船藏在芦苇中躲了三天才脱险,把乘客都吓得半死。冒辟疆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际,传递着无言的怜爱和安慰。
不久乡试揭榜,冒辟疆再次落第。这时他已过而立之年,既然仕途难成,便索性打定主意归乡隐居,董小宛对他的决定由衷地赞同,她早就向往那种布衣素食、朝夕相依的平淡生活。什么夫贵妻荣,她早已看穿了那一套。
冒辟疆带着小宛回苏州赎身,不料又遇上了麻烦,因董小宛在半塘名气太大,不论出多少银子,鸨母都不想放走这棵摇钱树。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钱谦益偕同柳如是来游苏州。柳如是是董小宛当初卖笑秦淮河时的好姐妹,钱谦益也曾与她有过颇深的交情,他如今虽然免官闲居,但在江南一带名望甚高,经他出面调排,董小宛赎身之事迎刃而解。
这时已是崇侦十五年隆冬季节,冒辟疆与董小宛顶风冒雪赶往如皋。一路上,他们不愿意放弃观光赏景的好机会,走走停停,寻幽访胜,直到第二年初春才到达如皋的冒家。
冒家十分通情达理,顺利地接受了董小宛这位青楼出身的侍妾。因为他们相信冒辟疆的眼光。这时冒辟疆的父亲已从襄阳辞官归家,一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冒辟疆的原配妻子秦氏体弱多病,董小宛便毫无怨言地承担起理家主事的担子来,恭敬柔顺地侍奉公婆及大妇,悉心照料秦氏所生二男一女。冒家的全部账目出入全由她经手,她料理的清清楚楚,从不私瞒银两。小宛还烧得一手好菜,善做各种点心及腊味,使冒家老少大饱口福,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小宛得到了无限的满足。对丈夫,小宛更是关照得无微不至,冒辟疆闲居在家,潜心考证古籍,著书立说,小宛则在一旁送茶燃烛;有时也相帮着查考资料、抄写书稿;丈夫疲惫时,她则弹一曲古筝,消闲解闷。
宁静和谐的家庭生活刚刚过了一年,国家出现了轰轰烈烈的战乱,李自成攻占北京,清兵入关南下,江南一带燃起熊熊战火。清军肆虐无忌,冒家险遭涂毒,幸亏逃避得快,才得以保住了全家的性命,然而家产却在战乱中丢失得一干二净。
战乱过后,冒家辗转回到劫后的家园,缺米少柴,日子变得十分艰难,多亏董小宛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着全家的生活。就在这节骨眼上,冒辟疆却病倒了,下痢兼虐疾,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疟疾发作寒热交作,再加上下痢腹痛,冒辟疆几乎没有一刻能得安宁。为照顾他,董小宛把一张破草席摊在床榻边作为自己的卧床,只要丈夫一有响动,马上起身察看,恶寒发颤时,她把丈夫紧紧抱在怀里;发热烦躁时,她又为他揭被擦澡;腹痛则为他揉摩;下痢就为他端盆解带,从没有厌倦神色。经过五个多月的折腾,冒辟疆的病情终于好转,而董小宛已是骨瘦如柴,仿佛也曾大病了一场。
日子刚刚安稳不久,冒辟疆又病了两次。一次是胃病下血,水米不进,董小宛在酷暑中熬药煎汤,紧伴枕边伺候了六十个昼夜;第二次是背上生疽,疼痛难忍,不能仰卧,董小宛就夜夜抱着丈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寝,自己则坐着睡了整整一百天。
艰难的生活中,饮食难饱,董小宛的身体本已虚弱,又加上接连三次照料丈夫的病痛,冒辟疆病愈后,她却病倒了。由于体质已极度亏虚,冒家多方请来名医诊治,终难凑效。顺治八年正月,在冒家做了九年贤妾良妇的董小宛终于闭上了疲惫的眼睛,在冒家的一片哀哭声中,她走得是那样安详。

冒襄《岕茶汇抄》

《岕茶汇抄》大半取材于冯可宾《岕茶笺》,还钞于许次纾《茶疏》和熊明遇《罗岕茶记》。刊本有昭代丛书本,张潮撰序和跋;有冒氏小品四种本,光绪乙酉(1885)刊;有冒氏丛书本,光绪己亥(1899)刊。本书以冒氏小品四种本为底本,参校他本。

小引
茶之为类不一,岕茶为最,岕之为类亦不一,庙后为佳。其采撷之宜,烹啜之政,巢民已详之矣,予复何言,然有所不可解者,不在今之茶,而在古之茶也。古人屑茶为末,蒸而范之成饼,已失其本来之味矣。至其烹也,又复点之以盐,亦何鄙俗乃尔耶。夫茶之妙在香,苟制而为饼,其香定不复存。茶妙在淡,点之以盐,是且与淡相反。吾不知玉川之所歌、鸿渐之所嗜,其妙果安在也。善茗饮者,每度卒不过三四瓯,徐徐啜之,妙尽其妙。玉川子于俄顷之间,顿倾七碗,此其鲸吞虹吸之状,与壮夫饮酒,夫复何姝。陆氏《茶经》所载,与今人异者,不一而足。使陆羽当时茶已如今世之制,吾知其沉酣于此中者,当更加十百于前矣。昔人谓饮茶为水厄,元魏人至以为耻甚,且谓不堪与酪作奴,苟得罗介饮之,有不自悔其言之谬耶。吾香三天子都,有抹山茶,茶生石间,非人力所能培植,味淡香清,采之甚难,不可多得。惜巢民已殁,不能与之共赏也。心斋张潮[1]撰。

环长兴境,产茶者曰罗嶰,曰白岩、曰乌瞻、曰青东、曰顾渚、曰筱浦,不可指数,独罗嶰最胜。环嶰境十里而遥,为嶰者亦不可指数。嶰而曰岕,两山之介也。罗氏居之,在小秦王庙后,所以称庙后罗岕也。洞山之岕,南面阳光,朝旭夕晔,云滃雾浡,所以味迥别也[2]。

产茶处,山之夕阳胜于朝阳。庙后山西向,故称佳。总不如洞山南向,受阳气独专,足称仙品[3]。

茶产平地,受土气多,故其质浊。岕茗产于高山,泽是风露清虚之气,故为可尚。茶以初出雨前者佳,惟罗岕立夏开园,吴中所贵,梗粗叶厚,有萧箬之气。还是夏前六七日,如雀舌者佳,最不易得。

江南之茶,唐人首称阳羡,[宋代]最重建州,于今贡茶两地独多。阳羡仅有其名,建州亦非最上,惟有武夷雨前最胜。近日所尚者,惟长兴之罗岕,疑即古之顾渚紫笋也。介于山中谓之岕,罗隐隐此故名罗。然岕故有数处,今惟洞山最佳。姚伯道云:明月之峡,厥有佳茗,是上乘品。要之,采之以时,制之尽法,无不佳者。其韵致清远,滋味甘香,清肺除烦,足称仙品。若在顾渚,亦有佳者,人但以水口茶名之,全与岕别矣[4]。

岕中之人,非夏前不摘。初试摘者,谓之开园。采自正夏,谓之春茶。其地稍寒,故须待时,此又不当以太迟病之。往日无有秋摘,近七八月重摘一番,谓之早春,其品甚佳,不嫌少薄也[5]。

岕茶不炒,甑中蒸熟,然后烘焙。缘其摘迟,枝叶微老,炒不能软,徒枯碎耳。亦有一种细炒岕,乃他山炒焙,以欺好奇。岕中惜茶,决不忍嫰采,以伤树本。余意他山摘茶,亦当如岕,迟摘老蒸,似无不可。但未试尝,不敢漫作[6]。

岕茶,雨前精神未足,夏后则梗页太粗。然以细嫰为妙,须当交夏时。时看风日晴和,月露初收,亲自监采入篮。如烈日之下,又防篮内郁蒸,须伞盖至舍,速倾净匾薄摊,细拣枯枝病叶、蛸丝青牛之类,一一剔去,方为精洁也[7]。

蒸茶,须看叶之老嫩,定蒸之迟速,以皮梗碎而色带赤为度,若太熟则失鲜。起其锅内汤频换新水,盖熟汤能夺茶味也[8]。

茶虽均出于岕,有如兰花香而味甘,过霉历秋,开坛烹之,其香愈烈,味若新沃,以汤色尚白者,其洞山也。他嶰初时亦香,秋则索然,与真品相去霄壌。又有香而味涩,色淡黄而微香者,有色青而毫无香味,极细嫩而香浊味苦者,皆非道地。品茶者辨色闻香,更时察味,百不失矣[9]。

茶色贵白,白亦不难。泉清瓶洁,叶少水洗,旋烹旋啜,其色自白。然真味抑郁,徒为目食耳。

若取青绿,天池、松萝及下岕,虽冬月,色亦如苔衣,何足称妙。莫若真洞山自谷雨后五日者,以汤薄浣,贮壶良久,其色如玉,冬犹嫩绿,味甘色淡,韵清气醇,如虎丘茶作婴儿肉香,而芝芬浮荡,则虎丘所无也[10]。

烹时先以上品泉水涤烹器,务鲜务洁。次以热水涤茶叶,水太滚恐一涤味损,以竹箸夹茶于涤器中,反复涤荡,去尘土、黄叶、老梗尽,以手搦干,置涤器内盖定,少刻开视,色青香洌,急以沸水泼之。夏先贮水入茶,冬先贮茶入水[11]。

茶花味浊无香,香凝叶内。

洞山茶之下者,香清叶嫩,着水香消。

棋盘顶、乌纱顶、雄鹅头、茗岭,皆产茶地,诸地有老柯嫩柯,惟老庙后无二,梗叶丛密,香不外散,称为上品也。

茶壶以小为贵,每一客一壶,任独斟饮,方得茶趣。何也,壶小香不涣散,味不耽迟。况茶中香味,不先不后,恰有一时,太早未足,稍缓已过。个中之秒,清心自饮,化而裁之,存乎其人[12]。

忆四十七年前,有吴人柯姓者,熟于阳羡茶山,每桐初露白之际,为余入岕,箬笼携来十余种,其最精妙不过斤许数两,味老香淡,具芝兰金石之性。十五年以为恒。后宛姬从吴门归,余则岕片必需半塘顾子兼,黄熟香必金平叔,茶香双妙,更入精微。然顾、金茶香之供,每岁必先虞山柳夫人,吾邑陇西之倩姬与余共宛姬,而后他及[13]。

金沙于象明携岕茶来,绝妙。金沙之于精鉴赏,甲于江南,而岕山之棋盘顶,久归于家,每岁其尊人必躬往采制。今夏携来庙后、棋顶、涨沙、本山诸种,各有差等,然道地之极,真极妙,二十年所无。又辨水候火,与手自洗,烹之细洁,使茶之色香性情,从文人之奇嗜异好,一一淋漓而出。诚如丹丘羽人所谓,饮茶生羽翼者,真衰年称心乐事也。

又有吴门七十四老人朱汝奎,携茶过访,茶与象明颇同,多花香一种。汝奎之嗜茶自幼,如世人之结斋于胎,年十四入岕迄今,春夏不渝者百二十番,夺食色以好之。有子孙为名诸生,老不受其养,谓不嗜茶,为不似阿翁。每竦骨入山,卧游虎虺,负笼入肆,啸傲瓯香,晨夕涤瓷洗叶,啜弄无休,指爪齿颊与语言激扬赞颂之津津,恒有喜神妙气,与茶相长养,真奇癖也。



吾乡既富茗柯,复饶泉水,以泉烹茶,其味大胜,计可与罗岕敌者,唯松萝耳。予曾以诗寄巢民云:君为罗岕传神,我代松萝叫屈;同此一样清芬,忍令独向隅曲。迄今思之殊深,我以黄公酒垆之感也。心斋居士题。

明季四公子

明季四公子,指明末清初方以智、冒襄、侯方域、陈贞慧四位复社成员。
方以智(1611—1671年) 字密之,号曼公,桐城人。明末清初杰出的思想家、哲学家、科学家。
冒襄(1611-1693年) 字辟疆,号巢民,私谥潜孝先生,明末清初的文学家。如皋
侯方域(1618-1654年) 清代文学家。字朝宗。商丘人。祖父及父辈都是东林党人。
陈贞慧(1604-1656年) 明末清初散文家。字定生。宜兴人。